《襄阳日报》数字报 > 2015年03月11日 > 12版-品读襄阳 >
方莉 李俊勇
文人雅集是我国古代独有的一种文化现象,起源早期比较典型的有晋金谷诗会和兰亭诗会等,发起人往往约集文人雅士,以饮酒、赋诗为主要形式,尽欢终日,采当时所赋诗成集,以为盛事。
雅集需要优美的环境。石崇以他豪华奢侈的金谷园为场地,在“清泉茂林”掩映之间,“众果、竹柏、药草”幽香之中,琴瑟笙箫竞发,美人歌吹相囿,邀集了当时名流左思、潘岳等数十人,“或登高临下,或列坐水滨”,“遂各赋诗,以叙中怀”,景之雅,兴之雅,言之雅,行之雅,文之雅,无不俱备,特别是定下了“或不能者,罚酒三斗”的规矩,并将所赋之诗录存结集,成为后来文人集会的不二范式,后人称这是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文人雅集。半个世纪后王羲之所主持的兰亭诗会,选择古老的三月三上巳日邀约集会。除了黜免了一些奢靡之举“无丝竹管弦之盛”外,几乎继承了金谷诗会的全部内容,而且创新地使用了“曲水流觞”的形式。众宾列坐在蜿蜒曲折的溪岸,斟满美酒的羽觞在清澈的溪水中顺流而下,停在谁的面前,谁就取杯饮酒,并立即赋诗一首,即所谓“一觞一咏”,才思不够敏捷不能援笔立就者,就得受罚酒三大斗之苦。这些变革使集会一洗奢靡而尚清雅,更适合文人的身份和修养,使后来者的兰亭集会迅速地推广开来。雅集的创作形式也由最初的自由赋诗发展到“分韵”、“联句”、“续诗”等多种形式。但事实上,在典型的文人雅集形成之前,文人相聚吟诗作赋并不少见,《世说新语》就记载了大量与此同时或前后的文人相聚活动,“谢太傅寒雪日内集”是一家之内的文人雅集。
具体到襄阳,经过刘表近二十年的“爱民养士”,襄阳可说文风蔼然,且由于重要的战略位置,封疆大吏往来不绝,多有文采,所以文人相聚之风甚盛,聚会中多有饮酒赋诗的内容。
建安十三年(公元208年),曹操迫降刘琮,得到觊觎已久的荆州重地襄阳,欣喜之下,就曾“置酒汉滨”,劝降有功的王粲在席间奉觞致贺。有学者认为,《艺文类聚》所载录的王粲、杨修、陈琳、徐干、应玚等诸人的同题文《神女赋》或就作于襄阳的一次集会之中。上述诸人都堪称一时文章俊杰,几乎网罗了建安文学的精华。从几人的写作内容来看,不脱于交甫解佩之神女,情景性颇为典型,聚会同赋的可能性很大。若果如此,那么这就是襄阳有记载的最早的文人雅集了,更难得的是,还留下了传颂千古的名篇,盛事、嘉文,同传不朽。
西晋泰始五年(公元269年),羊祜镇襄阳,与岘山结缘,羊祜虽然手握重兵,但儒雅之风冠绝古今,轻裘缓带的风采令人倾倒,他召集僚属在岘山“置酒言咏”,于山水之间饮酒、赋诗,也是典型的文人雅集,可惜没有诗文流传下来。
岘山中可为雅集之所的不仅有岘首山,羊祜以后,西南诸山中的绝胜之地相继被人们发现并屡屡顾盼。光绪《襄阳府志》载:“(望楚山)高处有三墩,是刘宏(弘)、山简等九日宴赏之所。”九日即九月初九,称重阳,古俗这一天登高可免灾避祸。刘弘、山简都是继羊祜之后镇襄阳,彼时国家已经统一,战事尚未蜂起,他们更有闲情游赏饮宴,流连赋诗,其中山简更以“优游卒岁”而著称。以二人之文章风流,想必亦有感怀咏诗之举。更重要的,他们扩展了雅集的时间和季节,从此,九月九日的登高习俗,也与文人雅集联系起来,成为又一个传统的雅集日。
唐代,孟浩然诗中多次写到宴集于海亭。
宋以后,文人雅集有普遍化趋势。襄阳城西南诸山中的雅集,持续千余年而不衰,风物之美,人文之盛,支撑起一个又一个时代文人朝圣般的热情,留下诸多诗文、佳话。虽然不如竟陵八友、西园雅集、玉山雅集等著名,但发生在北宋的一次雅集,却在文学史、金石史上大大有名。
庆历七年(公元1047年),由京城贬知濠州又徙知襄州的王洙,出于对羊祜的深深敬仰,向朝廷进呈中书剳子,倡言修复不知毁于何年的羊公祠,获得恩准,随即,以千金赎回原祠旧基,重修了祠宇。其后,他邀请当时文翰范仲淹、连庠及郡内外僚属十五人,各出一诗,盛赞羊祜的功绩与德政,镌刻在一个八面石幢上,立于新修的羊公祠旁,成为北宋文坛的一件盛事。王洙,字原叔,应天宋城(今河南商丘)人。天圣二年(公元1024年)进士及第。官直龙图阁,同判太常寺,坐事黜知濠州,徙襄州。召还。累迁翰林学士,改侍读,兼侍讲学士。谥曰文。宋史有传。他所倡导的这一盛事,皇帝恩准,千金赎基,多人唱和,成为一时之美谈。十六人诗作与大名,赖之共传。除王洙与大名鼎鼎的范仲淹外,还有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李淑、尚书礼部侍郎知光化军事李宗易、提点河东路刑狱尚书屯田员外郎张去惑、太常博士孙抗、大理寺丞韦不伐、给事中知蔡州事吴育、太子府率致仕李康伯、大理寺评事通判蔡州事刘敞、将作监丞通判襄州事贾黯、河阳节度推官裴煜(《襄阳金石略》误为昱,据刘喜海《宋岘山晋羊太傅祠石柱跋》改)、沧州观察推官马云、均州郧乡县尉黄通守、宜城令连庠,以及清代王士祯《蜀道驿程记》中失录的著作佐郎范微之,共十六人。在此,我们无妨以范仲淹为例,来略窥当时盛况:“休哉羊叔子,辅晋功勋大。化行汉江间,恩被疆场外。中国倚而安,治为天下最。开府多英寮,置酒每高会。徘徊临岘首,兴言何慷慨。此山自古有,游者千万辈。湮灭皆无闻,空悲岁月迈。公乎仁泽深,风采独不昧。于今堕泪碑,观之益钦戴。卓有王原叔,文学伟当代。一麾守襄阳,高杯极恬退。山姿列云端,江响拂天籁。行乐可逍遥,览古忽感慨。不见叔子祠,荒没民畴内。千金赎故基,庙见重营绘。襄人复共祀,水旱有攸赖。太守一兴善,比庐皆欢快。原叔政可歌,又留千载爱。”
范仲淹诗,一颂羊祜及其绝世功勋,二颂王洙及其兴善盛举,文豪如椽巨笔,无疑使此盛事更彰于天下,与《岳阳楼记》类似,后世专步其韵而咏岘山者不绝。
石幢镌成后,置于岘首山上,成为继堕泪碑、岘山亭、羊公祠之外,纪念羊祜的又一象征,顺道过访甚至专此瞻仰者络绎不绝。在其后的一百余年间,官员、名流竞相流连,往岘首山祭拜羊祜,仰瞻石幢,并以附骥留名为荣,往往把自己的名字共镌于石幢末端,形成饮饯题名九则。题名从皇祐癸巳(公元1053年)到淳熙乙巳(公元1185年)130多年间,据历代金石学家考据,共有四十人的名字留在石幢上,其中宋宗室、著名词人赵令畤与襄阳名士魏泰(著名女词人魏玩之弟)两度留名。这些发生在石幢周围的饮饯,也形成了新的文人雅集。
